考生的姓名都很陌生,监考官的编号他对不上。
他翻看违规记录,只是为了感受一点人味。
这个地方太规整了,连人都一样,规整得死气沉沉。
只有在跳出规则的瞬间,会显露出一丝活气。
所以在这里,秦究这样的人太具有吸引力了。
讨厌也好,喜欢也罢。
反正你总会注意到他,然后记住他。
老人翻了一会儿,又垂下头打起盹来。
不知睡了多久,他再次被惊雷弄醒。
迷迷糊糊间,他听见了一阵敲击声。
笃笃笃——
谁?
老人睁开眼,下意识看向电梯。
电梯门依然紧闭着,没人来。
况且谁家电梯开门是用敲的?
他打了个哈欠,正要继续睡。
敲击声又响了起来。
笃笃笃——
老人愣了片刻突然意识到,那是窗玻璃在响
他猛地看过去,差点儿扭到这把老骨头。
落地窗外,天色更暗了。
暴雨还在下着,在窗子上砸出汩汩水痕,监考区内和城市相似的灯火映在上面。
灯火之间,有一个模糊的人影
老人捂着心口,小心挪过去。
落地窗外有狭窄的平台,勉强能站一个人。
那个名叫秦究的考生似乎刚翻上来,正半蹲在那里,拆卸着左手手掌上的白色绑带。
老人默默扭头看了一眼时间。
距离这人跳窗还不到六个小时??
愣神间,电梯门突然叮地一声开了。
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轻监考官走了出来。
他似乎刚从某个会议室出来,还戴着专用眼镜,暗棕色的镜片遮了上半张脸。
老人瞄了一眼。
就算只露出下半张脸,也能看出是个很能祸害人的长相。
你来等考生?老人迟疑道。
监考官不太热情:碰巧路过。
老人找到救星,立刻说:来得正好,来得正好!你那考生出来了。
他赶紧拍了控制键。
落地窗倏然一空,冷风夹着雨星飞扑进来。
秦究站直身体,咬开右手绑带的结,撩起眼皮看向屋内。
看到监考官的瞬间他有一丝意外,下一秒他就笑起来。
我以为今天要等上一会儿,没想到这么快。
他向后撸了一下湿漉漉的短发,拎着两条用废的绑带走进来,对老人说:辛苦给个扔东西的地方?
老人嘴角一抽,指了指自己座位旁:那边有垃圾桶。
秦究绕过去扔了,又顺手帮他拍了控制键。
落地窗重新合上,风雨又被挡在了外面。
您可能得找人拖个地。秦究低头看了一眼,自己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湿漉漉的脚印。
现在是说拖地的时候吗?
老人心说。
尽管看不到监考官的眉眼,但老人觉得他一定在皱眉。
你完成清理要求了?监考官问。
是啊。
这么快?监考官狐疑地说。
秦究笑意更深了:我知道你的本意是在质疑,但这种语气真的会让我有点得意。
监考官嘴唇抿成一条板直的线。
老人忍不住插话说:那现在怎么办?
在此之前还没有过这种先例。
系统规定,违规考生要在监考区呆三天,原本三天都会在清理中度过,根本不用考虑吃住的问题。
现在秦究一天不到就出来了,怎么处理剩下两天就成了令人头疼的事
有相关规定吗?老人问。
监考官说:没有。
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:目前没有。
目前
老人心想,等再来两个这样的,系统就该默默升级相关规定了。
比如不管住不住,先给违规考生划个住宿区什么的,免得再碰到这种远强于正常人的奇葩。
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。
现在,一朵高大的奇葩就杵在他们面前就说怎么办吧。
监考官是个狠人。
他扫视一圈,对老人说:给他一张床,两天后我来接他。
秦究眯起了眼睛。
老人立刻说:不行不行。
有什么问题?
没床。老人说:别看这地方大,什么都没有,就够我一个人呆着。
说话间,秦究突然偏头打了个喷嚏。
监考官嘴唇线条更平直了。
隔着深色镜片,可以看到他眉心拧了起来。
片刻后他绷着脸说:跟我下楼。
秦究:嗯?
监考官:跟我下楼。别让我说第三遍。
去哪?秦究拖着调子说着鬼话:我现在淋了雨,体力透支严重,随便处理可能会出人命的。
老人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。
他怀疑镜片之下,监考官可能也翻了。
监考官面无表情看了秦究一会儿,说:去我那,死不了你。
秦究的表情又有一丝意外。
没等对方回答,监考官已经转身去等电梯了。
秦究靠在金属台边,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,然后站直了身体。
电梯叮地一声响,监考官也没等他,径直进去了。
秦究冲老人摆了摆手,大步流星走过去。他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伸手挡了一下,笑着走进去。
后来的事,老人也记不清了。
好像秦究真的在监考官住处呆了两天。
为了达到惩罚目的,避免违规秦究过于放松,考试系统在合规的前提下做了一点补救措施,算是为自己的漏洞打了个小补丁——
监考官腾了一个房间出来,系统在里面内嵌了一个禁闭室。
规格设置和正常的禁闭室一样,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复制粘贴。
余下的两天,秦究就是在禁闭室度过的。
这种处理方式维持了一阵子。
半年还是一年?
反正如果有谁提前完成惩罚,就继续去监考官那里关禁闭。
后来系统突然做了更改。
也许是觉得那样不妥,也许是因为提前完成惩罚的考生又多了好几个。
听说专门设立了考生入住的地方,也加设了几项规定。
再之后的事情,老人就不知道了。
他年纪越来越大,记性越来越差,已经很少关注外面的事情了。
只记得某一天开始,考生秦究不再出现。
那位监考也再没了消息